電擊治療網癮：烤焦皮膚孩子“生不如死”

　楊永信和“醒腦療法”　

　　電刺激厭惡療法，就是將被治療者的不良行為與電刺激之間建立起條件反射，一旦這一不良行為出現就予以電刺激，使被治療者產生厭惡體驗。 

　　衛生部日前發出通知稱，“電擊治療網癮”技術的安全性尚不確切，暫不宜應用於臨床，因此要求停止該療法的臨床應用。這一事件緣起山東臨沂市精神病醫院醫生楊永信利用電擊治療網癮所引發的諸多爭議。有親歷者形容，這一治療方法“生不如死”。 

　　如何治療網癮才是合適的、有效的方法？衛生部叫停了電擊治療方法，其他的方法是否仍然有效？“這也是新問題，我們也在探索和研究之中。”衛生部新聞發言人毛群安昨天對早報記者說，這些問題請專家來解釋更合適。 

　　《中國青年報》不久前的三篇文章，把“全國戒網專家”楊永信的治療網癮模式拉到了聚光燈下。 

　　網友形容“生不如死” 

　　5月，中國青年報《一個網戒中心的生態系統》、《誰都想在網癮治療市場分杯羹》、《“戒網專家”楊永信電擊治網癮引發爭議》連續見諸報端，掀起有關“電擊治網癮”風波。 

　　山東臨沂的這家網戒中心全名叫“中國楊永信網路成癮戒治中心”。楊永信，臨沂本地人，1962年出生，已在第四人民醫院(前身為臨沂精神病醫院)工作20餘年，專業是心理精神衛生。 

　　報道中稱，楊永信獨創的“醒腦療法”是用1毫安培～5毫安培的電流通過腦部，這種刺激治療網癮，會造成疼痛，但非常安全，不會對孩子造成任何傷害。具體的操作是，他在網癮孩子太陽穴或手指上接通電極，以電流刺激腦部進行治療。 

　　據說，目前有100多名孩子留在楊永信所在的山東省臨沂市第四人民醫院網癮戒治中心接受這種治療，不能擅自離開。治療方式為電擊，並服用精神類藥物，孩子入院時大多被強行押制。在這裡“治療”過的“網癮孩子”，據楊永信介紹，已經近3000人。 

　　雖然楊永信稱“醒腦療法”很安全，但經歷過這種療法的網友卻形容“讓人生不如死”，更有網民形容楊永信的電擊治療網癮方法虐待患者毫無人道。“電頭的感覺就像用毛線針從太陽穴一邊扎進去，再從另一邊扎出來。”網友騰飛在百度

 “楊永信吧”裏講述被電擊時的痛苦，他用“非人的日子”形容自己在網戒中心的經歷。 

　　曾有在網戒中心“表現出色”的孩子離開後，在網上發帖陳述自己的痛楚，用文字、圖片、視頻等方式表達對楊永信的憎恨，有的甚至揚言要報復。在“楊永信吧”1萬多個主題、8萬多篇帖子中，有一半以上帖子惡搞、咒罵楊永信和他的網戒中心，且言辭激烈。 

　　據《重慶晚報》報道，不少曾接受治療的患者在接受採訪時也表達了類似看法，形容網戒中心“和傳銷一樣”，如同地獄。 

　　13日，衛生部以“安全性有效性不確切”為由，叫停“醒腦療法”。 

　　據了解，衛生部要求山東省衛生廳停止轄區內電刺激治療網癮技術的臨床應用，若開展科學研究，應按規定申報，經批准後，須尊重受試者知情權和選擇權，不得收取相關費用。 

　　臨沂已停“電擊療法” 

　　早報記者昨天下午致電山東省臨沂市精神病醫院，據介紹，目前該醫院已經停止了電擊治療網癮。而據《新京報》報道，山東省臨沂市精神病醫院宣傳部 負責人楊淑雲稱，之所以停止電擊治療網癮，是因為輿論壓力大，但是戒網中心仍在招收戒網者。楊淑雲稱，戒除網癮治療是包括藥物、心理干預等多方面的工作， 電擊只是其中一部分。該報記者以消費者身份向網癮治療中心諮詢，工作人員說，如果治療網癮，每人的治療住院費每月約5500元。至於是否使用電擊療法，她 糾正說應該叫“脈衝療法”，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可能使用。 

　　昨天，楊永信在接收到早報記者電話後發來短信：“對不起，我不方便接電話，請發短信好嗎？”不過，當早報記者把相關問題發給他時，並沒有收到答 覆的短信，手機仍然無人接聽。當早報記者多次撥打手機後，對方回復短信說：“對不起，我是他的同事，他現在正忙。”此後手機同樣無人接聽。 

　　在中國青少年網路協會的專家顧問名單裏，楊永信位列其中。其名單裏專家顧問有8位，包括華中師範大學特聘教授陶宏開、北京軍區總醫院網癮諮詢中心主任陶然等。 

　　在中國青少年網路協會對楊永信的介紹裏，有這樣一段意味深長的話：對神經病學研究深入的他，卻對網癮問題研究欠佳。在對網癮少年的治療中，依然 採用治療神經病的手段和方式。甚至濫用電擊、毆打、下跪、監禁等方法。嚴重侵害了孩子的人權，受到很多家長的抗議，也涉及了相關法律問題。2008年7月 2日《戰網魔：誰把天才變成了魔獸》播出，楊永信開始“走紅”。 

　　介紹的最後一句是：“從早年優異的工作表現，到晚年偏執所犯下的大錯。大起大落的人生，更使他成為了公眾的焦點以及最有爭議的人物之一。” 

　　孩子的皮膚被燒焦 

　　國家註冊心理諮詢師，多年從事網癮治療的上海專家郭鐵軍昨天在接受早報記者採訪時稱，電擊療法被衛生部叫停，可能有三方面原因：一是被叫停的山東這家醫院的電擊療法，並未向相關部門報批，程式上不合規定。 

　　其次，目前尚無任何根據可以證明電擊療法對治療網路成癮有效。郭鐵軍介紹，電擊療法在其他的精神類疾病中是一種較為成熟的醫療手段，簡單點說， 其原理是通過刺激大腦中主管人情緒的某些區域，以改變或者抑制患者的某些情緒狀態。“但是網癮比較特殊，現在業界對網癮的界定都不統一。有可能使用電擊療 法的機構按照自己的標準覺得這樣治療有效，但是它也可能傷害到被治療者。” 

　　再次，即使該單位報批了，電擊療法帶有實驗性，必須徵得當事人同意，而且不能收費，而實際操作中被叫停的單位可能涉及收費問題。 

　　昨天正在北京出差的華中師範大學特聘教授陶宏開也接受了早報記者的採訪。陶宏開，被譽為“中國戒網癮第一人”，面對面挽救了500多名網癮未成年人。 

　　“看了這樣的治療方法，我真的很憤怒很憤怒。”談到電擊治療網癮，他說：“這樣能戒掉網癮嗎？不僅不能戒掉，還會造成第二次傷害，第三次傷害。不僅如此，他們和父母的關係還會更加惡化。” 

　　他談到了他遇到的一個例子。臨沂某個縣的官員的兒子，曾被兩次送進楊永信的網戒中心。最後家長無奈之中，又找到了陶宏開。 

　　“這個孩子出來時，太陽穴的皮膚都烤焦了，皮膚紅得發燙。可是父母呢，還高興得不得了。為什麼高興？每一個出來的孩子，楊永信都要求他們見父母 面時下跪、抱頭痛哭，否則馬上再進行電擊治療。如此一來，哪個孩子還敢不和父母抱頭痛哭？”陶宏開說，他曾經勸說這位家長到電視臺和他一起做節目，但遺憾 的是家長有所顧慮沒有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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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癮治療有“四大流派”月收費從五千到上萬不等 

　　公開數據顯示，目前我國有青少年網民1．6億以上，10%存在不同程度的網癮，即約1600萬人。 

　　華中師範大學特聘教授陶宏開對早報記者介紹，現在全國各地有300多家治療網癮的醫院、基地、中心或學校，絕大部分是採用強制性的打針吃藥、電 擊電療、禁閉關押、打罵恐嚇、暴力訓練等方法。“有4個流派。我是屬於兩把椅子類的，面對面溝通的；陶然為代表的以藥物為主治療的；楊永信為代表的，以電 擊治療為主的；還有一把戒尺的。” 

　　他說，不管是藥物，還是電擊、暴力治療的，都是表像上的，而不是從根本上解決青少年的網癮問題。事實證明，這些方法非但沒有效果，反而造成第二次摧殘，加深了他們的心理問題和人格障礙，使得他們對父母產生了怨恨、報復情緒和強烈的反社會意識。 

　　陶宏開還介紹了這樣一個例子：香港一個大學老師的16歲兒子，曾被送到某戒網癮中心治療。在治療完後，父母把他接回家，他第一句話就說：“我告 訴你們，我活著就是讓你們痛苦的。從此我不讀書，不上大學，不結婚，不生孩子，讓你們斷子絕孫。”這是他被該大學邀請去做報告時，校方告訴他的一個例子。 當他在這個大學做報告時，這個孩子就在下面安靜地聽了近3個小時，中間還提問三次。“這個網戒中心，收費特別高，簡直就是騙錢。”他說，全國這些治療網癮 的機構，臨沂一個月收費五六千算是少的，多的達上萬元。 

　　“網癮不是孩子的錯。”陶宏開表示，孩子沉迷網路，往往存在家庭、社會的原因。他說，只有找到他們沉迷于網路的原因才能真正治本。他分析，導致青少年網癮的原因有以下方面： 

　　家庭教育中存在的缺陷。尤其是家長對孩子的過度關愛和期望，使得孩子既十分自我又失去自我，價值觀模糊，責任感不強，思辨能力差，自控能力弱。當他們接觸外界時，易接受不良影響，上網成癮。 

　　學校重教書、輕育人。教學活動忽視對孩子心理健康的輔導和培養，課堂教學也致使不少學生對校園生活產生厭倦。躁動的青春嚮往尋求輕鬆快樂、自由自在的天地。 

　　社會文化中存在有害因素，對青少年誘惑力大。特別是在網路上，能暢所欲言、縱情宣泄。 

　　陶宏開說：“他們需要的是理解和引導，他們的心理問題需要心藥來治。”他還特別指出，網癮和精神病雖然同屬於心理問題，但有根本的區別。精神病做事沒有明確的目的，而網癮青少年做事往往有明確的目的。 

　　他呼籲有關部門來管一管網癮治療機構，“我想問一下衛生部：難道只有楊永信的治療方法不正確嗎？其他300多家機構呢？有暴力的，有關禁閉的，這些都對嗎？” 

　　上海治網癮傾向社會綜合治療 

　　針對衛生部發出的停止“電擊治療網癮”技術的通知，滬上一些醫療機構均表示，這項技術由於其安全性尚不確切，因此一直未應用於臨床。與之前的植入電極治療厭食症甚至戒毒相比，網癮的治療主要還是依靠心理輔導外加藥物幫助未成年人擺脫網癮。 

　　據滬上一位神經內科專家介紹，電刺激厭惡療法，就是將被治療者的不良行為與電刺激之間建立起條件反射，一旦這一不良行為出現就予以電刺激，使被 治療者產生厭惡體驗。針對未成年人存在的網癮問題，本市醫療機構一般是通過心理指導、建議或幫助，外加服用藥物的方式進行，“網癮電擊療法”並不使用於臨 床。 

　　國家註冊心理諮詢師，多年從事網癮治療的上海專家郭鐵軍告訴記者，網癮的治療，目前國內甚至國際沒有任何一家單位或組織的成果是被權威部門承認的，“大家都是在不斷探討中”。 

　　上海專家界定網癮比較一致的標準，是將“網癮”劃分為輕度、中度和重度成癮。輕度成癮即網路依賴、中度成癮即網路沉迷、重度成癮即網路成癮症。 輕度成癮可以劃分為一般的心理問題，中度成癮類似于有心理障礙，重度成癮才稱之為心理疾病。“而重度成癮的比例僅為0.1％。”郭鐵軍介紹，上海在治療網 癮特別是青少年網癮方面都較為謹慎，輕易不會說這是“病”，以免增加家長和孩子心理負擔。 

　　目前，上海治療網路成癮的方法，主要傾向於社會綜合治療，即社會各方面治療力量都積極參與。比如政府、學校、醫院、共青團、婦聯、專業機構等， 強調資源的有效整合。具體實施的辦法，比如個案治療、家庭治療、小組治療、團體集中治療、社區治療等等。團市委2007年也曾整合各方面資源對部分有網癮 的青少年進行集中治療。所有的治療中，有不少成功的案例，當然，也有暫時未有明顯效果的案例。 

　　“同是治療網癮，我們一般不會互相說對錯。只能說，上海在治療網癮上更多將之歸類在心理範疇。從青少年長遠利益角度考慮，大家比較一致的原則，不會輕易定性為精神類疾病，不輕易用藥，更不會用電擊療法。”郭鐵軍分析道。